何小鹏:打赢“翻身仗”之后,我依然“痛苦”_ZAKER新闻 小鹏汽车累计交付新车‌391937台‌
创始人
2025-12-29 11:41: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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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的小鹏汽车打了一个"翻身仗":2025年1~11月,小鹏汽车累计交付新车‌391937台‌,同比增长156%;小鹏汽车三季报显示,第三季度公司营收达203.8亿元,首次突破单季200亿元大关,创历史新高;净亏损收窄至3.8亿元,同比降低78.9%。

但何小鹏仍时不时感到"痛苦"。在近期接受《中国企业家》采访时,小鹏汽车董事长兼CEO何小鹏至少提了10次"痛苦"。

"我们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,正在痛苦地走这个过程,也就是说如何让越来越多人,特别是一号位去改变。"

"要主动告诉他们,这个责任最后大家一起扛,然后要帮助他们去说服他们的周边和他们的下级,我觉得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。"

……

何小鹏对自己的定位是:"做一个用科技改变世界的人"。在第三季度业绩电话会上,何小鹏正式提出公司新十年愿景:致力于成为"面向全球的具身智能公司"。听起来有些抽象,但小鹏汽车2025年在科技方面的进展却足够具体,比如智驾方面,公司发布了第二代VLA架构;人形机器人方面,全新一代IRON机器人也在11月"惊艳"亮相。

何小鹏的"痛苦"也与之密切相关。比如,今年小鹏汽车在智驾领域全力押注VLA架构(视觉-语言-动作模型,在自动驾驶领域被视为端到端方案的"智能增强版"‌),为了下定这个决心,何小鹏考虑了两个多月。

此前,他曾透露,为训练第二代VLA模型,公司已经累计投入约20亿元。

他表示,经营状况的持续改善,使公司更加坚定地投入"物理AI"的研发。他将AI汽车、全球化拓展以及具身机器人与汽车产业的深度融合,视为推动小鹏未来发展的三条增长曲线。他还强调,公司有信心在2025年第四季度实现盈利。

但要实现新十年愿景,何小鹏面临的挑战不仅仅是技术上的创新与突破,还有公司管理上的新课题。

以下为本次对话精彩观点:

1.互联网领域的很多逻辑跟汽车领域是不一样的,我没有办法回答2024年和2025年汽车行业卷什么,这意味着在这个市场上有巨大的策略组合的可能性。

2.管理做得好,不代表体系足够强。

3.创业企业在有一定合理概率的时候,就需要下注。因为下了注会更坚决,会投入更多的人和更多的钱,可能更容易成功。

4.对于企业而言,要有自信,但更要有自知,能够稳定向前。

5.物理世界很像科技和制造,AI世界很像原来所说的互联网,这两个实际差异非常大,如果我们有能力把它们结合在一起,就能够创造出全新的形态,也是我们期望找到的蓝海。

6.一个企业最重要的是逆境,一般人觉得逆境是在谷底的时候,实际上企业更危险是在峰顶的时候。

以下是《中国企业家》对何小鹏的采访内容整理,有删减:

从"血海"到蓝海

《中国企业家》:小鹏汽车2025年三季报表现很不错,营收和利润都在涨。你谈到了一个概念:从"血海"到蓝海,你所理解的"血海"是什么?

何小鹏:我觉得血海是残酷竞争中的极大不确定性。汽车市场每年都在风起云涌,2024年中国汽车行业里,即便表现好的企业有些还是遇到了挑战,也有企业获得巨大成功,其实只要有策略,再加上一点点运气,结果就会大不相同。

如今我们起码看清了蓝海的位置、那束光的来源,关键是要找准节奏、匹配资源、练强能力,才能触达它。

不过我对蓝海的期望可能和很多创始人不一样,我的期望是很高的。在中国互联网行业,不少赛道最后活下来的就两三家,而这两三家之所以能稳态发展、活得比较舒适,还能做不一样的事,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蓝海状态。

所以造车这些年,我一直在琢磨:怎么才能不去卷"右下角效应",实现更长期、稳定的成功?所谓右下角效应,就是现在大家都觉得车要越大越便宜才越成功,全都往产品图谱的右下角挤,但某种角度来说,这其实不是特别OK的方式。一个企业最终能成功的原因有很多,其中之一必然是用科技改变了很多人,让科技赢得了大家的喜爱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所以右下角是"血海"。

何小鹏:越往右下角找越是血海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想象的蓝海在这个象限的什么部位?

何小鹏:我觉得在这个象限的中间部位,它是一个平衡体系,它不可能都在左上角,也不能完全按照制造业的逻辑去思考。

最近我们提到了物理AI,物理世界就蛮像科技和制造;AI世界就蛮像原来所说的互联网,这两个实际差异非常大,如果我们有能力把它们结合在一起,就能够创造出全新的形态,也是我们期望找到的蓝海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要到达你所描述的蓝海,首先要先走出血海才行。你说汽车行业每年卷的都不一样,那么2024和2025年卷的主要方向是什么?你预测2026年卷的可能是什么?

何小鹏:我觉得在过去的中国互联网体系里面很难想象(汽车行业的状态)。首先,互联网体系里面,经常有"百X大战",但是这些"百X大战"往往三年内就打完了,但在汽车里面是打不完的。

第二,在汽车领域,一次车展就可以发布一百多款新品,一年可能有数百个全新产品或改款产品,这是原来互联网行业不会碰到的。

第三,原来绝大部分互联网产品用户都可以免费使用,很难产生两倍效应或者半价效应。在汽车领域,如果有一个人说我所有的车都送给你,我估计它的车会卖得很快,当然它倒闭得也很快。

所以互联网领域的很多逻辑跟汽车领域是不一样的,我没有办法回答2024年和2025年汽车行业卷什么,这意味着在这个市场上有巨大的策略组合的可能性。

所以有人一直在说,从互联网战场出来到汽车战场,发现互联网简直太和谐了,到汽车领域后你就知道完全不一样。

智驾路线的"痛苦"选择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在朋友圈提到,你对小鹏的智驾(VLA)系统很满意,但是我知道整个研发过程实际上很困难,它主要的难点在哪?

何小鹏:我觉得今天绝大部分公司还在用以前的软件编程范式去思考,如何用软件改变世界,如何用软件定义汽车。某种角度上,我们在软件世界里是追求一个确定式。举一个例子,今天我去写一个程序,说向右边错了,应该直走,几行代码就可以了,然后就测试。但是在AI的大模型世界里面,你说往右走错了,它可能不听你的,它可能也不往前走,而是往另外一个方向走。

所以你会看到一个全新的能力要求和挑战,包括对团队、资源、infra的全新要求的变化。

我们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,正在痛苦地经历这个过程,也就是如何让越来越多人,特别是一号位去改变原来的思考(方式)。所以过去一年多,我们很煎熬,如果用软件加算法,我们有确定式,虽然高度(上限)不够,但下限很高。但如果用大模型,则是不确定式,它可能高度很高,但是下限可能也很低。

最近几个月看我们的第二代VLA,我很开心的是它突破了我们原来很多上限。我认为在2026、2027年,它可以用这个方式解决原来无法解决的更多问题。例如你开车时路上有个洞或地陷了,它(智驾系统)怎么去解决突发事件?如果你用原来的软件规则,那可能有无数种情况的组合,但是你用模型,可能这个问题就是一组强化学习。这是让我很开心的事情。

但让我不开心的事情也有特别多,比如说前面是红灯,如果你用规则来写,用算法来优化,智驾系统就是红灯该停,黄灯该减速。但实际上面对黄灯不同国家的交通法规不一样:中国是黄灯要减速,部分国家黄灯则是要匀速前行。怎么去平衡,而且做到非常好的泛化?

我们以前的逻辑是可以做成一个好的L2,或者无限接近L3的L2,但现在我看到了在上限达到L4的可能性。如果多给我们3~5年,也许能够达到L5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刚刚谈到一个上限和下限的问题,这个下限和上限分别取决于什么?

何小鹏:大模型的最强之处,在于能够整合各类长尾数据。我常举的一个例子是:有人早上五点多开车过桥,恰逢对面太阳升起,视线会瞬间从暗转亮。这种场景多数人不会碰到或不常碰到。像上班时遇上日出、下班时撞见日落这类长尾数据,全部拿来组合分析,正是大模型的强项,反而规则不擅长(这个)。

规则擅长的是简单指令,比如这条路左右没人、前方没灯,就该直行。但大模型执行时,可能会因为叠加了太多逻辑组合,做出换车道这类让人费解的行为。从程序角度看,可能就是三四条逻辑,但大模型的复杂思考,就会带来下限不稳定的问题。你觉得它不该换道,它却能列出多种场景组合,来解释换道的合理性,这会让人很头疼。

也正因如此,我们才会在大模型中加入VLA,以及人机共驾的组合模式。毕竟有人不想走最左侧车道,觉得晚上走那里太危险,中道更安全;也有人不愿走右侧车道,担心会遇到单车、摩托车;还有人单纯不喜欢走中道,没有明确原因,就是偏爱左道或右道。这就需要VLA去了解人的习惯喜好,通过沟通对话进行记忆,慢慢实现"我懂你"。而如何让VLA大模型实现这种"懂你"的调整,是我们当下面临的挑战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从VLA第一代到第二代的过程中,你自己经历了一个怎样痛苦的研发过程?我听说你们内部开会的时候,有时候甚至大家都开不下去,因为需要建立一些共识,解决一些具体的难题。

何小鹏:实际上它就是在一个非常不确定的目标和过程中,以及巨大的研发投入下,该不该做选择的问题。当时我想了好久,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就赌这条道路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真正下定决心是在什么时间?

何小鹏:大概在今年二季度末到三季度初之间。

我们在之前同时并行做了多种解决方案,但是每种解决方案都有长板和短板,都需要花很多资源,我觉得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敢去下定决心。

我觉得小鹏是一家创业企业,创业企业在有一定合理概率的时候,就需要下注。因为下了注会更坚决,会投入更多的人和更多的钱,可能更容易成功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为什么在这个时机下定决心?你的判断逻辑是什么?

何小鹏:我觉得这来自于多种能力,这个问题我可能答不了,就是我们内部各种技术的一个变化,最终让我做出判断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需要在内部做一些说服和沟通的工作吗?因为你做这个调整,对你的同事来说,他需要做的改变就很多了。

何小鹏:很难(沟通)。他们最想问,小鹏,我们这么大个团队,你怎么证明(你是对的)。我不能说我是出于直觉,所以非常痛苦。

有时候真的是要凭你的技术,你对业务、资源、趋势的综合判断之后的直觉,最后还是变成一个很痛苦的回答:直觉。

我的直觉告诉我,这是一条到L4甚至将来到L5的道路,所以必须全力以赴去走。

我认为中国的L2即使做得再完整,也很难做到全球通用。比如说我们去欧洲开车,欧洲有很多国家,它的道路是几十年甚至一百多年前的道路,非常窄,我们(人)开车都挺困难的。所以为什么中国喜欢开大车?欧洲喜欢开小车,因为在欧洲开不了大车。

在一个人都难开车的小道,比如北京的胡同,中国现在的L2公司,包括小鹏,去专门测试,接管率都会很高。如果我们真正要向无人驾驶走,北京的胡同是必解的问题之一。

我为什么赌性很大地押注我们新一代VLA?我认为只有包括高速、大路、小路(胡同属于小路)、户外,这四个场景都能开得很好,才是终极的无人驾驶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刚刚你说沟通最大的一个难点自证,有的时候对一个企业家来说,靠直觉做出判断后,最大的难题是"翻译"工作,就是把你的直觉翻译成让同事能听懂的语言,你如何自证?你是"说服不了就制服",还是靠其他什么办法?

何小鹏:我觉得最后是一个组合,期间要做大量的沟通,也期望技术给我更多的证据。有很多时候要调整他们的OKR,要主动告诉他们这个责任最后大家一起扛,要帮助他们去说服他们的周边和下级,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,执行了几个月。

我觉得,中国很多软硬结合的AI企业,将来都会碰到这个困难,因为你不知道这条路是不是百分之百通的。如果用软件就会比较清晰,但是用模型将会是一个混沌状态。但混沌状态有另外一个好处,它可能会涌现出来一些原来没有想到或设想的新东西。

你可能没碰到过,但是其他人可能碰到。大模型把不同的长尾在某些环境组合起来,就变成一个"涌现"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为此放弃的一些技术路线是什么?

何小鹏:这代表我们从原来端到端小模型的领域,走入了一个端到端大模型的领域,它代表的是不同能力的可能性。我讲的是长板、中板跟短板。我们现在很兴奋的是长板很高,我们也在努力解决无数的中板问题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中板能否举一个具体的例子。

何小鹏:比如怎么判断红绿灯,怎么稳定地保证红绿灯百分之百没有问题,这就是一个中板。在数字世界(大模型)里面经常说这个问题可以解决98%,已经很厉害了,对不起,在物理AI世界,还有2%未解决的情况下,你可能会闯红灯,或者红灯变绿灯你不启动,那这个2%的问题太夸张了,能不能变成解决99.99%?这看起来只是把小数点往后移两位,但难度是巨大的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们自己还做了自研的芯片,去年流片成功了,这是这个产业链非常重要的一环。

何小鹏:原来的自动驾驶逻辑不需要高算力,高清地图能解决"上帝之眼"的挑战,激光雷达再应对异常场景,既大幅降低了编程难度,也极大减少了对中央算力的要求。

而大模型对算力的需求近乎无止境,目前看不到明确上限。所以,想在这个领域真正成功,必须自研算力、自研整套编译环境,做好量化,这对自动驾驶这类兼具软件属性的物理AI公司来说,是巨大挑战,想做大就绕不开这个问题。

未来不会有五花八门的芯片和不同级别的辅助驾驶,大概率会以两类为主:一类是简单的辅助型,另一类是功能强大的高阶型。

2026年底实现机器人量产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们发布最新的机器人后,你还做了一个动作,当众剪开它的皮肤,你居然还哽咽了。我看那段视频时觉得很奇怪,因为比这件事更值得你哽咽的事应该有很多,你为什么在那一刻那么激动?

何小鹏:当你长时间近距离接触一样东西,会觉得它是你的伙伴。机器人是我们团队亲手制造的,很多人不解:为什么要向他人证明,要剪开自己造的机器?我们甚至觉得剪开自己孵化的产品,甚至像委屈自己呵护的孩子,我们团队也有人觉得没必要:外人不懂就不懂,不了解就不了解,不相信也没关系。

那一刻,我是真把它当伙伴,觉得让它受委屈了。我们心里特别不愿意、舍不得,但最终也看到,越来越多人从怀疑变成了相信,这会推动机器人行业的发展。所以我坚信,这么做是值得的。如果它有思想,它可能也会感到痛苦和委屈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在它身上倾注了情感对吧?

何小鹏:是的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分享一下机器人行业目前发展的状况。

何小鹏:我觉得机器人跟刚刚讲的VLA自动驾驶有点像,过去是用软件来写的,所以它是有确定性,但是它的高度不够高,也就是泛化做得很差,我们在尝试用大模型重新思考机器人。

因为一台车只有一个关节或一个电机,它只能是前后左右运动。但是一个机器人现在有八十几个关节,八十几个电机,没有办法用规则来控制它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整个行业都在去探索或者去选择未来机器人的形态。比如一个专有的定制的,针对某个行业的能够更有确定性的机器人,如过去的机械臂,扫地、物流机器人等。

但我觉得还有其他形式。一是综合的人形泛化机器人,它更容易去解决超级长尾问题;二是今天我们看到了物理AI世界的变化,我觉得这个变化是最近几年才发展放大的上限。我非常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很快会出现有一点点泛化能力、有一点点聪明的全能型机器人。只要是像中国的新能源汽车一样,有大量的资金、技术,我觉得在未来10~20年(机器人)一定会改变每一个人的生活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和其他家相比,小鹏汽车做机器人的优势是什么?

何小鹏:第一,我们是一个造无人驾驶或者AI汽车的公司,这解决了很多AI和销售的问题。我们对于量产、品质、安全,有更深入的认识。

其次,相比很多汽车公司,我们一开始就在考虑如何把软硬结合起来,如何用AI驱动企业跟产品,如何进行全栈自研,如何进行跨领域的融合创新。这点我们比很多汽车公司走得早一点点。所以我觉得无论是机器人公司,还是大部分以机器人为导向的汽车公司,在这两点我们都有更好的优势。

这次科技日,我们的机器人仅仅展示了"走"的能力,我相信半年后,大家会看到它的能力可能实现50到100倍的组合提升,届时就能真正帮到大家一点点。按这个速度迭代,一两年、三五年后,它的能力必将发生巨大变化。我非常期待,未来数十年里,这种机器人能真正帮到更多人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的目标是到了2026年能够量产?

何小鹏:2026年年底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对量产的概念是什么?

何小鹏:它是现在控制型机器人的下一个形态。能通过交互,如自然语言进行管理,它有更好的安全系数,能够更好地泛化,对toC真正销售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其实还是C端的场景。你现在在工厂中使用,主要用于收集数据?

何小鹏:实际上当前的量产绝大多数是科研用途、演示用途、工业用途。但是我自己觉得工业用途里面,现在人形机器人有很多挑战,和我们自己的机器人在工厂碰到的一样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具体说一说在你的工厂当中所遇到的挑战。

何小鹏:中国的人形机器人进中国工厂有三个挑战:第一,机器人的手的成本和耐久性不好,没有性价比;第二,中国的制造业成本相比欧美还是要低一些;第三,中国的制造业对于功能的复合性要求比欧美高。

我们最近看到的一个非常强烈的差别,欧美很多工厂有非常清晰的操作手册,A情况你干哪三件事,B情况干哪四件事,中国原来就没有一个规则,它是一个随机的、动态的、超级泛化的行为组合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所以在中国的工厂当中,工长这个角色是特别重要的。

何小鹏:我觉得机器人进工厂将来一定会实现,但也许不是第一步。但一个好的人形机器人进入到欧美的工厂,也许是一个好的选择。

组织变革:控制上限,提高下限

《中国企业家》:我记得2025年初的时候,你曾经说当时你的组织建设目标刚刚开始起步,到了2025年年底,你要实现另外一个较高层次的目标。现在接近年底了,怎么看组织方面的变化?

何小鹏:我觉得我们做了组织升级,中高层大部分都做完了。这次调整没有像很多公司那样从基层开始,而是自上而下,从头部、颈部到肩部推进,最后到腰部。我始终认为,真有问题也是管理层的问题,绝大部分基层是没问题的。

我们还做了不少流程、系统和工具的优化,也在推进各类infra建设,提升整个体系的效率和效能。但即便如此,以小鹏目前28000人的规模来看,我们的管理还处在初级阶段,仅仅实现了初阶管理的稳定。

接下来我们有个三年计划,要"行稳致远"地从上一个三年迈向2026~2028年的新三年。

有时你会羡慕一些管理做得好的企业,想向它们学习,但实际上彼此的发展路径差异极大,有时候都不叫"南坡"和"北坡",而是两座山,最终还是得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。

我一直觉得管理是一门实践科学,所以在下一个三年,我希望能带领公司从初阶管理进阶到比较高阶的管理。

但即便管理做得好,也不代表体系足够强。体系打磨可能是未来十年、二十年要做的事情,也是我们觉得痛苦的事情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管理好也不代表体系强,这句话背后有很多血泪的感受,你的感受是什么?管理好和体系强中间的差别是什么?

何小鹏:很多小公司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小的团队,他们战斗力够强就可以了。但当你的团队越来越大,你可能会需要大规模打群架的能力。

我自己觉得体系上有两种能力,我们还远远没做到:一是如何让一个体系里80分的人,能有做到120分的能力,通过体系把很多单人的力量组成一个组织的力量。虽然不一定保证这个方向是200分的方向,但它可以保持下限足够高。

二是一个更好的体系能够适配不同的创始人。如果原来的创始人或者原来的管理人员退休了,如何保证一个特别差的新一代不会把企业带到沟里面去?这也是体系要去解决的事情。

我觉得一个是提高下限,一个是控制上限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们这两年一直在做这种体系化的变革?

何小鹏:我觉得今天只是在做管理的变革,我期望在未来数年能到达体系的边缘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对公司来说有个"万人陷阱",即公司到了1万人的时候,对管理能力和组织体系能力有很大挑战。小鹏汽车现在两万多人,你体会到这种陷阱是在什么时间?因为管理一个制造公司和互联网公司不一样,你实际上是在管理一个制造公司,当中还有互联网公司的要素,你的难度是翻倍的。

何小鹏:有很多的万人公司好管理,是由于它分成了很多个事业群,每个事业群可能才1000~2000人,实际上它还是一个千人的管理逻辑。

汽车的业务比互联网复杂,它多了两个最主要的变量:一是它有很多依赖关系,例如供应链;二是它有大量跟品牌销售相关的关系。

实际上它还有潜在挑战,首先是质量跟安全,其次是政策跟法规,还有全球化的问题,所以汽车(管理)1万人的复杂度,我认为远超互联网公司单BU 1万人的规模,甚至是5到10倍的难度。

一个企业最重要的是逆境,一般人觉得逆境是在谷底的时候,实际上企业更危险是在峰顶的时候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峰顶其实是最大的逆境,只是你没有体会到而已。

何小鹏:峰顶如果出现了逆境,这个时候形成的价值观的变化,对企业产生的破坏往往比在谷底还大。对于企业而言,要有自信,但更要有自知,能够稳定向前。所以我定义小鹏汽车的上个三年和下个三年的最重要的词都有一个"稳"字。

我希望适度地走慢,适度地控制自己的情绪、渴望,最终更容易成功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之前遇到的问题其实不是在峰顶遇到的问题,而是在谷底时候遇到的问题吧?

何小鹏:没有,我认为谷底所碰到的问题来自于在峰顶时所埋下的种子,所以在谷底时你再去重新思考,从表象到底层找到这个线头,尝试抽丝剥茧。我觉得在谷底那个时候最难的就是你要顶住很多很多的压力,做很多人觉得没有足够重要的事情。

这是非常痛苦的,而且绝大部分人不认同。这也是我们在前几年所碰到的。现在组织能力稍微好一点,销售能力好一点,经营能力好一点,势能也好一点的情况下,为什么我们还是战战兢兢?既不要给自己定高目标——明年我们不期望给自己定高目标,同时也不能给自己定低目标,就是怎么能够在走得更远的情况下走得稳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其实对小鹏汽车来说,还有和其他一般的制造业不同的挑战。因为其他制造业可能流程上相对稳定,但是你们变化非常快,比如把智驾方案变成VLA之后,可能供应商或者供应链就会发生改变。你不需要那么多传感器了,但是你又需要在芯片和其他方面加大投入,这也是一个挑战。

何小鹏:绝对如此。所以在汽车领域最好把事情想得远一点,不要随便变。每一次变化都是巨大的(损失),可能是成本,也可能是信任,也可能是各种各样的损失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在2025年初谈到,在2024年做变革的时候,调整了很多人,也开掉了很多人,又招了很多人,在2025年还有很多人员的变化吗?

何小鹏:2025年好多了。2024年最痛苦的时候,我吃了几十次饭,请大家对企业有信心,最后发现流失了百分之三十几的人员。2025年大家对企业的信心慢慢回升,今年我们的员工流失率大幅度下降,我还是很开心的。

同时我们更多地会从内部培养、内部孵化,我相信内部会涌现很多人才。未来三年,我们的招聘会从社招转为毕业生为主,我们相信很多优秀的毕业生会成为未来的专家和管理人才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回顾2025年,你做的几个最艰难的决定是什么?

何小鹏:我觉得每一天都在做重要的决定,要说艰难的决定,我觉得VLA是其中之一,因为我考虑了大概两个多月。但明年的战略怎么制定,制造企业将来怎么可以不那么卷、能够活得好,这些我考虑的时间更长。

我觉得创业之后,特别做了这么大规模的创业,你不会有长时间很痛苦的决定,你就是会快速思考,快速决策,动态调整,自我迭代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从一个互联网公司创业者到一个制造业公司的老大,对制造业的敬畏是逐渐建立起来的,这中间最难过的几个坎儿是什么?现在你的敬畏完全建立起来了吗?

何小鹏:第一,别人告知或从书本上学,都不如亲身体验来得真切;第二,需要极强的横向学习能力,重新审视商业、工业的逻辑,以及创业企业的正确组建方式。

企业规模越大,影响的供应链企业越多,对更多家庭的幸福与否影响也越深,会迫使你扛起更强的责任心,让你做事的结果惠及更多人,这是我们这类制造型、物理型企业的责任。

我常跟朋友说,第一次创业想做大,数字领域的创业幸福指数高于物理世界的创业,两者虽都不易,但难度级别和持续性完全不同,带来的认知也天差地别。

说到底,我就是想做一个用科技改变世界的人。要让产品真正改变世界、让世界更美好,不光要做好软件,还必须做好物理世界的落地——软硬都要做,才有可能实现。(转载自中国企业家杂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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